新海誠《鈴芽之旅》感想:在震災之後,人們如何接受與跨越傷痛的動畫電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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動畫監督 新海誠 最新作品《鈴芽之旅》(すずめの戸締まり)在2022年11月11日於日本上映。新海誠 的作品自2016年《你的名字》在商業上獲得極大成功,打入動畫粉絲以外一般觀眾族群的內心,當2019年《天氣之子》上映,處處皆可看見各種媒體報導、票房成績以及評價感想。

再隔3年 新海誠 推出新作,與《你的名字》、《天氣之子》相同,都以「災厄」為中心發展故事,想當然日本上映之時也是各種好評不斷。在看過這麼多來自日本的評價與感想後,直到現在2023年3月2日,台港澳正式上映本片,終於有機會能夠親自欣賞《鈴芽之旅》。

新海誠《鈴芽之旅》感想:在震災之後,人們如何接受與跨越傷痛的動畫電影

※本文含有劇情透露,請斟酌閱讀。

《鈴芽之旅》看見少女走出內心陰影、成長的公路電影

居住在九州宮崎的17歲少女鈴芽,偶然見到一名青年草太,並向草太指引廢墟的方向。有些在意的鈴芽隨後也前往廢墟時,發現一扇古老的門扉與奇妙的石頭。這是為了關閉災厄的「後門」,石頭則是鎮壓災厄的「要石」,一旦要石鬆脫、門被開啟,將會引出名為「蚯蚓」的災厄,引發大地震。

雖然鈴芽與草太好不容易關閉了門,要石卻化身為一隻白貓,將草太變成一張兒童椅子。為了將草太變回原樣,鈴芽與草太一邊追逐白貓的蹤跡、一邊關閉日本各地被開啟的門,展開一趟橫跨日本的旅程。

鈴芽之旅 劇照 2

《鈴芽之旅》是 新海誠 第一部以公路電影形式製作的作品,公路電影通常是主角群沿著公路踏上旅途,經過種種地方看見許多事物,反映人生與獲得成長的故事。

在《鈴芽之旅》中,我們則隨著鈴芽從九州來到東北,一路上看見日本各地不同的人們,聽著不同地方的口音,看著他們如何生活的同時,也見證鈴芽藉著「關門」阻止地震發生,慢慢跨越她自己內心的陰影與傷痛,成長為堅強的女孩。

鈴芽之旅 劇照 3

兒時的悲痛經歷,迫使堅強的鈴芽

日本、地震,有這些關鍵字不難聯想到2011年3月11日──日本東北大地震,新海誠 自己也明確說過這是以東北地震為主題的作品。從電影一開始,就有許多細節暗示鈴芽來自哪裡、小時候曾經歷過什麼事情,就算不知道 新海誠 說過什麼,也能猜到鈴芽這趟旅途的終點在哪裡,可當這個日期在劇中確實點出之時,當下還那麼衝擊。

開朗積極的鈴芽一直說著「自己不怕死」,甚至有些過於奉獻、不顧危險,遍體鱗傷還是能再次站起來往前、越過各種障礙,努力關上災厄的門。劇中也確實能看見鈴芽多次翻越障礙物的動作,像是在「跨越」什麼似的。

原先還以為大概是想塑造一名勇敢的少女而已,直到一知道12年前、年僅5歲的鈴芽在地震中失去了母親,所有想法全都不同了。

鈴芽這些彷彿輕視生命的舉動,到劇情後面才能理解那不是輕視,而是因為經歷過嚴重的災難,失去過重要的人,知道生命消逝是如此容易才有辦法看得這麼簡單。也正是因為鈴芽有過這些痛苦的回憶,用她自己這條幸運獲救的性命,阻止因自己拔起要石造成的危機,在鈴芽心中或許一點也不可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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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似堅強的鈴芽沒有真正跨越地震帶來的陰影與悲傷,因此才會一直在門後的世界「常世(死後的世界)」,看見小時候的自己徘迴找尋母親這段被遺忘的記憶吧。

鈴芽在最後對那個剛面臨失去、什麼都還無法理解的自己,說出「妳會好好地長大、在光明之中成為大人,我就是鈴芽的明天」,是鈴芽在這段旅程接收到許多人的幫助、溫暖,正視震災帶來的恐懼,肯定現在的自己,真正跨越傷痛與成長的證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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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角色的受災者身分,直面震災主題

鈴芽是受災者,但已經不太記得了。雖然發生了很大的災難,但時間依然持續轉動,即使留下了很大的傷害,在每天的生活中慢慢就會接受、習慣或遺忘。

我們同樣身在板塊交界帶的土地上,對於地震帶來的災害和之後對人們的影響,相當能感同身受,說不定也會有人因《鈴芽之旅》而喚起難過的記憶。10多年過去,願意選擇且直接談及這個主題,可以感受到 新海誠 正視東北大地震的決心。

《鈴芽之旅》不是單純以地震為主題,更悼念那些曾在這塊土地上生活的人們。

鈴芽之旅 劇照 6

門的位置總是在廢墟中,必須想像以前這裡人們生活的風景,借助力量使門出現鑰匙孔,以此鎖上關門。這樣的舉動,像是在述說即便時間過去,周遭的風景改變,依然沒有忘記這裡的一點一滴,更具有悼念意義。

草太的朋友芹澤帶著鈴芽來到東北時,說出「這裡原來這麼漂亮」,被鈴芽用不可置信的語氣回應「哪裡漂亮?」,現在想想才能夠理解,即使受災地已經在逐漸復興,看在受災者眼裡還是那麼令人心痛。

關上此處的災厄之門,鈴芽能夠笑著說著「我出發/我出門了」、回到和阿姨一起居住的九州。然而又有多少人已經無法再聽這句的問候,無法對親愛的人說「歡迎回來」,在日本人生活中一句平凡無奇的話,在鈴芽與受災者們心中是如此沉重。

鈴芽之旅 劇照 9

受到身份束縛,無法活得自由的草太

「我不怕死,怕的是沒有草太先生的世界。」

鈴芽只有媽媽,小時候從媽媽那裡獲得無限的愛,得到一張飽含愛情的椅子,是鈴芽心靈唯一的寄託,而草太被關進椅子中,與鈴芽一起旅行的過程中,也成為鈴芽重要的依靠。

鈴芽之旅 劇照 7

草太家業是閉門師,也想成為老師工作。對於鈴芽說著「明明閉門師是這麼重要的工作」,只是一笑置之,告訴鈴芽「重要的工作還是要被看見才好」。草太大概也想自由地生活、享受生命,而不是閉門師這樣的重責大任,甚至隨時可能得「交出自己」的使命。

芹澤擔心草太不見蹤影來到住處尋他、抱怨他太不照顧自己,似乎草太已經做好身為閉門師可能面對的未來,但當草太變成椅子,逐漸變成要石、意識慢慢消逝的過程中,渴求著活下去。

相較於鈴芽將生命看得輕,草太不想就這樣失去生命,兩人的對照關係在這短暫又高潮迭起、充實的旅途上,建立出的牽絆不是「喜歡」這麼簡單一句就能解釋。草太成為椅子的這段時間,體驗到了一個人到各處關門時不曾有過的自由,一句「好不容易才遇見你」就說明了草太內心的一切。

鈴芽之旅 劇照 4

在各地認真生活的人們所建立的溫柔世界

說到角色之間的關係性,《鈴芽之旅》除了男女主角,其他角色的刻畫也非常有趣,藉著與鈴芽的互動,看見這些工作各異的人們日常生活的一隅,努力活在當下的過程。

他們沒有什麼精彩發展,只是鈴芽旅途上認識的新朋友,這種樸素卻最有人性的角色,在 新海誠 的作品中也有些少見,有這麼點新鮮。

鈴芽之旅 劇照 8

反倒是芹澤看似輕浮卻重視朋友,一副不好相處卻願意帶幾乎沒有關係的鈴芽去東北,像是浮誇的時下年輕人卻買二手老車、聽著老歌,當鈴芽與千里迢迢來找她的阿姨吵架時,以輕佻的口吻緩和氣氛、也不吐任何怨言。這個角色在《鈴芽之旅》反而太過特別,完全可以理解他在日本觀眾之間有極高人氣的原因(笑)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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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許會說鈴芽身邊與遇見的人都很溫柔,鈴芽與阿姨一氣之下說出的違心之言,不用多久也能坦率地道歉,然而正是因為《鈴芽之旅》圍繞著地震,震災時最需要的就是與周圍互相幫助,才能一起度過難關,在《鈴芽之旅》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個溫柔的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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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同於以往的 新海誠 作品,獻給所有受災者的祈禱之作

老實說,筆者本身沒有特別喜歡 新海誠 的作品,畫面很漂亮,對劇情沒有什麼感想,尤其《你的名字》的成功,讓近年動畫電影都喜歡加入「所謂的 OP」,使用許多插入曲,《天氣之子》更是如此。《鈴芽之旅》反而有種久違看見以往日本動畫電影的感覺,直入主題不拖泥帶水,用角色的動作與畫面演出呈現這個故事該有的氣氛,而不是迎合大眾口味的娛樂片。

鈴芽之旅 劇照 1

真要說,鈴芽和草太椅子旅途的過程中,歡樂與緊張的情緒互相交替,還是有很高的娛樂性,只是沒有冗長的日常描寫、沒有歌頌平凡的美好,更多的是人們忙碌與努力的生活,那些廣闊的天空、反射光芒的水面,和以往 新海誠 的作品相比起來,更著重在人群、城鎮與土地,有些耀眼又帶著陰影。

新海誠 的作品被評論為「世界系」,指少年少女之間愛情影響到世界存亡,這種故事可以刻畫得很美,卻很難有共鳴。就這點來講,《鈴芽之旅》很不 新海誠,不過最後鈴芽與草太闊別一段時間後再次重逢,又收回到 新海誠 的作風上。

兩人再次相遇,但閉門師的工作依然得持續進行。震災留下的傷害不會消失,地震隨時都可能再起,但人們依然得持續走下去。《鈴芽之旅》美麗的畫面之下是許多人的傷痕,活潑的角色背後有著難以撫慰的悲傷,儘管悲哀,還是能看見這麼點希望。《鈴芽之旅》是一部祈禱所有人終有一天能夠將內心的傷害上鎖、還給大地的作品。

《鈴芽之旅》中文預告